天闷闷地像着了火。杨柳低着腰肢,静默无语。花儿依在藤蔓里,独自慵懒。我黯然躲在阳光背后。还是要走了,总不能不上班吧。 父亲推着载满家乡特产的半旧自行车前行,母亲牵着我亦步亦趋。母亲的手历经时光雕琢,愈发粗糙,不似从前的温润柔滑。短短几百步,汗水决堤,顺着父亲苍老的脸一颗颗滴落。母亲的掌心潮湿,洇开我荒芜许久的心。原来,爱和真情一直都在。只是很多时候未曾留意罢了。 我说,爸妈别送了,天太热,回家吧。 父亲坚持,我送你到火车站。他的固执是出了名的。他原是军人,一言九鼎,我只能服从。载客小面包轰隆而来。父亲拎起沉甸甸的行李上车。我亦坐进车,隔着窗,聆听母亲叮咛。车开了,我和父亲渐渐远去,母亲站在阳光下,白发飞扬。亲情浓酽,酸涩直逼眼眸。 中转站,七八辆半新的客车散乱地停在阳光下,裸背车主聚在树阴下抹汗。正午,阳光愈发毒辣,如千万支刚出炉的针,一根根刺进肌肤,火辣辣的疼。地面涌动的热浪穿透鞋底,在脚下燃烧。习惯空调庇护的我皱紧了眉头。满脸汗水的父亲却在阳光下来来走走,询问去火车站的车次和时间。几分钟等待仿佛煎熬了一世纪,无奈变成低低抱怨,回趟家真麻烦。 父亲看看我,脸上浮出一丝难过,却不做声地朝马路对面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发现,父亲老了,华发丛生,背有点驼,步履蹒跚,不复有军人的挺拔和矫健。英挺逼人的父亲,怎么一下子就老了。能不老去么?父亲的青春是在家庭重担里一点点耗尽的。有段日子母亲生病。父亲每天在家和公司之间穿梭。公司在县城,离家70多里。父亲常整夜整夜地照顾母亲,天蒙蒙亮便开始做饭、喂药、上班。晚上顶着漫天星辰回家,无论多晚多累,他总是先去看她、哄她开心,然后洗手做羹汤。母亲说,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她宁愿一辈子病下去。后来我考进县城读书。只要我想家,父亲便放下手头活计,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日行百余里。路上无论严寒酷暑还是逆风行进,他从不肯换我载他。这一载就是三年,直到我高考结束。那天雨后初晴,彩虹斑斓。我走出校门便看见父亲期盼的目光,他没问我考得怎样,只说,爸请你吃大餐。吃饭时父亲把他盘子里的肉丝一根根挑给我。我拿到大学通知书,他高兴地像个孩子,逢人便说,我丫头考上大学了。原来,父爱藏在骨子里。 “吃根冰棍解解热。”父亲沙哑的声音把我从记忆中唤醒。 他青筋纵横的手拿着两根冰棍。一根是包装艳丽的雪糕,另一根是小冰袋。父亲很自然地把雪糕递给我。清凉入喉,惬意弥漫全身,我笑意隐约。父亲也笑了,亦小心翼翼地捧着冰袋,放在嘴里慢慢地咬。无意瞥见冷饮价格,雪糕2元,冰袋0.1元。心尖锐的疼。我对父母的好,远不及父母爱我的一半。在我心里,老公是天,女儿是宝,一家三口便是全世界。时光流转,我与千里之外的父母渐渐疏离,他们多是电话彼端的一丝牵挂、一段声线。而父亲依然深深疼惜我。彼时买房,他倾尽一生积蓄帮我,尽管我婉言谢绝。 开往火车站的客车来了。父亲用嘴咬住冰袋一角,麻利地扛起行李,挤进蒸笼似的车厢,抢先付钱。这就是父亲,舍不得吃2元冷饮,却愿意花十几元送女儿到车站。 心一路感动,眼角一路湿润。 终于到了火车站。我乖乖跟在汗流浃背的父亲身后,下车、买票、上车。车厢内清凉如水。而我的父亲,转身奔向晴空火海,汗水涔涔地站在路边,挥手相送。一股暖流,自我眼角流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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