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粲然一笑成为了风景

一

      从摩围山一回来，便抽出时间把相机里的那些照片火急火燎地倒腾出来。

      在整理的时候，我知道，那些照片是大自然的无私馈赠，美得令人痴迷，没必要再去做任何的技术处理，否则，此后余生将心存愧疚，不得安宁。

      那些照片确实很美——峻峭的山缄默成了豹头崖，端坐一隅遥望远方，它应该是相信了猎人的绝尘而去，却不知道前来的人们是否带来了善意呵护、是否就能够友好相处！清澈的泉低吟浅唱着，有小小的欢乐，有淡淡的忧伤，必须如参禅般的心态，平心敛气，才能听懂灵魂深处的声音。近乎原始的森林茂密着、葱茏着，森林里悉心打造的木屋村静谧着、安详着，还有那高山草甸上悠闲噬草的牛羊，以及一树一树的花开……      

      而最让我怦然心动的那张照片，却是我在不经意间拍摄的。

      出门俱是看花人。那天清晨，我们却不是去看花，而是去日月台看日出的。千呼万唤，朝阳就是不露脸。进入相机镜头的，不是朦胧的山色，就是缭绕的云雾。

      就在万般无奈的时候，独依栏杆等待日出的你蓦然回首。面对陌生的镜头，你不愠不嗔，粲然一笑。

      在清晨，在摩围山所有的景观都被雾绕云遮的时候，你的微笑，便成了一道唯我独有的风景……

二

      见到你，是一次机缘，缘于摩围山的一次笔会。

      那家报社每年都要组织一次笔会。今年的笔会，安排在七月。

      七月，川西平原的天气还是宜人的。阳光热烈，但不灼人。及至阴凉处，清风徐徐，送来的便是温温润润、悠悠凉凉、清清爽爽。

      而重庆，却真的就成火炉了。就在从动车上下来的那一刻，我仿佛一步就穿越了一个季节。迎接我的，是滚滚而来的热浪。劈头盖脸的拍打、惨无人道的摧残，让我徒劳地挣扎着，近乎窒息。

      好在，重庆仅仅是个短暂集结的地方。

      集结的时候，四面八方的文朋诗友陆续而来。因为集结的时间很短，笔会的主办方便没有安排在室内，空调当然也就成了一种奢望，于是，先来的便鱼贯而至旅游大巴旁边的黄葛树下。作为行道树，黄葛树枝叶横斜，绿荫如盖，可以抵挡毒辣的阳光，却不能拒绝流动的热流。在无情的桑拿中，早已熟悉的，便三五个人围成一圈儿天南地北地聊，藉此转移对酷热难当的心烦意乱；初次参会的，往往插不上嘴，接不上话，只得站在圈外，在百无聊赖中打发等待的时光。

      后来我想，这其中应该就有你。

      只不过那时的你，还是我不曾认识的又一个陌生！

三

      摩围山风景区是重庆彭水县茂云山国家森林公园的精华所在，是避暑消夏的好去处。

      然而，曾经深闺藏秀一般，摩围山一度沉寂千年万载而不为人知。

      “常记摩围似灵鸷，却将山屐上丹梯”。一千多年前，唐朝诗人刘禹锡去过摩围山，想必很苦很累，却很有性情，很有诗意。

      而我们的此行，一则源于逃避，一则因为向往。

      从逃避之所到向往之地，在脑海里，其实就是一闪念的事。而这一闪念，即使行驶在今天的高速路上，也还是要历经数小时的长驱直入的。

      重庆桑拿般的体验，让我们的体力和精力透支给了流淌的汗液。旅游大巴上，空调呼呼送出的凉风很快就吹干一身的汗湿，也把精疲力竭的我吹进了梦乡。

      梦境中，我仿佛听到了白居易“摩围山下色，明月峡中声”的吟唱——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穿梭在参天古木掩映下的小道，逶迤而至摩围山顶。放眼望去，千里田园荡漾起层层碧波，生机无限。点缀在田间地头的那些苗家山乡，炊烟袅袅升起，歌声隐约飘来。伴随夜幕的降临，那些倦飞的小鸟掠过头顶，归巢而去，留下了清脆悦耳的啁啾声……

      醒来的时候我就想：这应该是人间仙境！继而纳闷：仙境中咋就没有惑人的魅影？

四

      为笔会而来，何尝又不是为梦境而来呢？

      因了路上的那一梦，到了摩围山，我似乎就多了一点异趣、多了一点找寻。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五点钟刚过，便离开木屋村中热恋的被窝，前往摩围山日月台去看日出。

      之前听说，摩围山的日出是别具一格的。这种别具一格，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玄想，也勾起了我久违了的好奇和欲望。只是，从木屋村到日月台，有相当一段路程。早起，为的是在日出之前到达。

      摩围山的气候是凉爽的，夜晚不用开空调，下半夜还得盖上薄薄的被子。而清晨，凉意更甚。弱不禁风者，便把木屋村里的睡衣、浴巾之类的衣物披挂在了身上。迷蒙山路，白影祟祟。小小的滑稽，却也平添了几分神秘与梦幻。

      日月台，由日台、月台组成，建在海拔一千四百多米的飞云口。月台如一弯新月，所处的位置在日台之后，两侧山势合围，要想望月，必须举头，可谓匠心独运。而日台则如一轮红日，突兀于飞云口最前端数百米之高的悬崖绝壁之上，状似凌空瑶台。

      飞云口，顾名思义，就是乱云飞渡的一个山口。将日月台建于其上，本是为了给游者搭建观赏东升旭日、中天明月的平台，却往往碰上飞云流雾，让游者不能如愿。

      可是，谁又愿意乘兴而来、抱憾而归？

五

      一路祈祷，只为梦中所求。

      翘首以待，只求拨云见日。

      然而，摩围山并没有让我如愿以偿。一行的朋友怏怏而去。我，似乎也有了丝丝的失落。

      就在这时，眼前只有了依栏眺望若有所思的你。月台下的山崖递上了几许青枝绿叶，映衬着你高挑的背影，背影之上，流泻着一袭玄妙的黑发。你横陈着左臂，手中捏着的小包精巧而雅致；右肘支着栏杆，纤纤之手托着并不沉重的香腮。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在我按动快门的时候，你转过脸来，粲然一笑。

      “没照全身吧？”你小心翼翼的问，似乎还有些担心。

      “没……没有。”压根儿没想到结局这样的意外！不曾有你的红颜一怒，也没有了我的难堪至极，我窃喜。

      “给我多照几张行吗？我忘了带相机。”你试探着问。

      那是当然的事。之后我才发现，因为起得早、走得急，你没来得及整理妆容，趿拉着木屋村的一次性拖鞋就赶来了。这，或许就是你担心的原因。

      其实这个时候，相对于那张粲然的脸，其他的一切都显得并不重要。

      如朝阳冉冉升起，把一束光芒、几许温暖洒向摩围山，那张笑脸，注定成为了摩围山的一道全新风景，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后来，通过电子邮件，我把那些关于你的照片发给了你。而不经意间拍摄的那一张，也自然成了我的桌面背景。

      每当清晨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你可知道，第一个为我粲然一笑的，是你，在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