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阿姨

        孙阿姨年轻时想必是很漂亮的。即便是现在，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她，我也能从她细长的腰身，狭长的眉眼间看到她年轻时的影子。偶听一些人在她身后议论，说孙阿姨一点儿也不能干，年轻时只是好吃懒做，她的丈夫对她特别好，可是走在了她前面。那些曾经羡慕她命好的人又转而觉得她命苦了，也有人说她命硬。

        在孙阿姨还没生病之前，因她与家婆有过来往，我便也算认识了她。她经常穿着各种花色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容。我便猜想，她年轻时，没准儿是资本家的千金小姐。后来，我很久都没见到过孙阿姨。

        再见到她时，却已是天壤之别，想必已退休多年。她穿着一件普通的老太太爱穿的对襟衬衣，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脖颈上。我迟疑着和她打招呼，而她显然已经不认得我，茫然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好像若有所思。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觉得心里有些堵的慌，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儿子患了尿毒症，换肾是延续儿子生命的唯一办法。孙阿姨做出了一个让别人想不到的举动，把自己的肾捐给了儿子。移植手术很成功，儿子又可以正常生活了。然而她的身体却每况愈下，直至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听说她已经不怎么出门，因为有几次她都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那个爱穿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孙阿姨再也看不到了。眼前这个佝偻着背，头发凌乱的痴呆老人，在她那一片混沌的世界里，还能记得住谁呢？无论如何，我是永远记住了这个把肾捐给了儿子的伟大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