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今天,天空中密密麻麻地下着小雨。我头裹着白布,端着父亲遗像,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泪眼婆娑,视野模糊,步伐缓慢。家到山上的距离不过一里路,却走得异常艰辛和沉重。雨水泪水交织在一起,在我眼前拉起了一道水幕,父亲的种种过往在我脑中反复回放。 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篾活干得很好,只要一有空,就会去砍竹子,划篾片,打扇子,篾片划得薄如纸,扇子打得美如画。逢上赶集,他就会走上十几里山路,拿到集市去换取一些零钱补贴家用,偶尔还会买几个糖果或油条带回来。好吃的我只要一看见父亲赶集,总要去撵腿,抵挡不住一个糖果或一根油条的诱惑,却忘记了山路十八弯的艰辛。半道上,果然走不动了,笨笨的我又找不到回家路,蹲在地上赖着不走,缠着让父亲背,可父亲却显得很“无情”,自己走了。距离越来越远,我害怕,无奈只好勉强跟上去。问父亲,还有好久到?父亲说,我翻过山就到了。我又有了信心,好像油条正在向我招手,脚上也有劲了。七弯八拐,翻过这座山,前面还是一座山,我责怪父亲骗人。他说:“我从不骗人,说翻过山,又没说只翻过这座山。”儿时还算聪明的我,知道又被父亲“算计”了。死赖着不走,父亲说:“来,我们来开火车。”喜欢开火车的我,紧跑几步,拽着父亲的衣服,开起了火车。一路开着,父亲还哼着调子:“同志们,快快走,前面就到集市口,油条在招手,油条在招手啊!”跟着父亲的步子,和着歌调,不知不觉来到了集市。满眼的新鲜玩意儿扫除了一身的疲惫,拽着父亲的衣服,穿梭于人来人往中,在讨价还价中,扇子卖完了,父亲也兑现了一根油条的承诺。 一上初中,我就到镇上去读住校,第一次是在父亲的陪伴下去的。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我想休息一会儿。父亲说:“继续走喔,越休息越不想走。不怕慢,就怕站。”我只好跟着他的步伐继续前行。忽然,父亲问我一个问题:“三娃儿,你说,是路长呢,还是脚板长?”“嘿,那还用说嘛,肯定是路长。”我答道。“不对吧,路再长,都有被脚走完的时候,只要你不停下来。”当时的我,茫然地望着父亲,见他坚定的步伐,相信了父亲的答案。 不停地跋涉,我走到了县城最好的高中。父亲为了我的学业,外出打工。到了高中后期,学习压力大了,他为了给我增加营养,每月寄来的钱更多了。爱的负担加重了,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有一天,吃完晚饭,寝室的同学都去教室了,我厌恶地瞟了瞟床上的书本,倒床休息。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开门一看,傻眼了:是父亲,灰头土脸的。待他梳洗完毕后,父亲提议出去走走。一路走着,一路摆着龙门阵。说了很多话,回忆了很多事,其它的都记不太清了,有一句话却记忆犹新。父亲说,最艰难的路程就是到达目标的前一段,我怔了一下,静静回味着父亲的话,似乎明白了他来学校的真正用意。那时我和他的交流都是通过书信,敏感的他可能从书信的字里行间,发现了我一些不对的苗头,特地赶过来开导我。细想父亲的话,我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书本也不再那么讨厌了。 路在延伸,脚在前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走路老是掉在我的后面,背有些弯曲了,白发也爬满了头顶。春节回家,见到他有些消瘦,不愿多走路了,一有机会,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显得很累的样子。我把他接到江津来就医,任凭多少药,也遏制不住他的日渐消瘦,发展到最后,只剩皮包骨,毫无血色,连走路都困难,他双手拄着拐,颤颤巍巍,小心翼翼,从客厅到卫生间不到十米的距离,居然要用上一二十分钟。病魔带来的痛苦,让他坚强的脚板在路面前显得如此软弱无力。最终,病魔夺去了他的生命。 现在,又逢雨季,独立雨中,脑海里不断重播着这些温暖而又让我心酸的画面,任由那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冲刷我的思念之情,我不觉朝着父亲走过的路迈步,这条路在雨中变得越来越宽阔、平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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