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未年九月,京西香山脚下,满园和平月季弥漫成层层叠叠的花海。 火焰的颜色,如碧色绸缎上的一点朱墨,燃烧到了大地的尽头。染红了北京植物园第一抹霞光,汉白玉铸就的人民英雄纪念碑被镀了一层金边,在初日的照耀下燿燿生辉。 路边有一对祖孙。 孙儿扬起手中的千纸鹤,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闪烁着得意的光芒:“老师说,‘和平月季’命名的那一天,正巧是联军攻破柏林的日子。”老人止住脚步,颤巍巍地抬起头,注视着天边那一抹霞光,嘴角翕翕,似呢喃又似叹息:“噢……” 他似乎记起“和平月季”获全美金奖的那一天,也是日本投降的日子。 他曾经是个眼睛如小鹿,手脚麻利的农家少年,心里怀着莺飞草长的轻快欢欣,期盼自己长大,幻想人生大开大合的种种方式。唯一他没想到的方式,却来临了,战争像突如其来的飓风把他连根拔起,然后恶意弃置于陌生的荒地。在那里,他成为时代的孤儿,堕入社会底层,从此一生流离,半生坎坷。当他垂垂老时,他可以回乡了,山河仍在,春天依旧,只是父母的坟,在太深的草里,老年僵硬的膝盖,无法跪拜。乡里,已无故人。 工厂里有一个工人。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大工房,他已经开始工作了。机器轰轰隆隆的运作的声音震耳欲聋,他的汗水便和着这声音一同落下,砸在炙热的地板上,凝结成了小水洼。他来不及抹汗,亦掩不去眉宇间的倦色。他没有文化,梦想于他,是太遥远的东西。但他总是在晨曦中拿起第一个零件,于暮色沉沉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日子就像凝了霜一般,一日又一日的在他的生命中成了亘古的篇章。他感到安稳和踏实,满足一家人的温饱不是难事,和平的年代里,他不必像他的父辈当年因战事而流离失所。 花海中有一个少年。 他捧着那本古朴的书,怔怔地望着这片月季,它们的祖先,曾出现在联合国的第一次会议上。当49位联合国代表接过了雷奥伦手中的月季花,和平便成了永恒的话题。洁白的和平鸽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飞舞。那些荒芜的、暗淡的、残破的、毁灭的世间万物,都在和平鸽洁白的羽翼下复苏,随它一起飞舞、盘旋在孩子们的头顶,像天使的光环一般纯洁美好。孩子们稚嫩的声音一遍遍吟诵“不要战争,永远和平……” 少年微微扬起头,清晨的第一抹霞光将远处的火红的花树深深映进他明亮的瞳仁,像浴火重生的凤凰。 工厂大门被轻轻地推开,工人拿起了第一个零件。 老人摸了摸孙儿的头,孙儿扬起手中的千纸鹤,洁白的羽翼,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安宁而祥和。 乙未年九月,在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70年后,京西香山脚下,神州大地上,开满了漫山遍野的月季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