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人饱尝人间苦冷、看透世情起伏,便会寻一初青山幽水,结庐而居,与花草为伴,虫兽为邻。每日昼起晨做、修竹植梅,小日子过得清新淡雅、悠然闲适。文人毕竟是文人,在山歌山,在水咏水。人可以隐居,文章还是一样照作,诗词还是一样照写。每日对着碧湖翠草、清风朗月,每日吃手耕之食、衣手织之衣,文风立马变的自然大观起来。读这些文章诗词,便觉的清风扑面、野花含香。一种葱茏的生机和一种从容的气度油然而生、息息可闻。 少年时,不大喜欢陶渊明的山水田园诗作,总觉得太过恬淡,缺乏积极上进的锐气,胸中气象不够高阔。年过而立,痴长几岁,才慢慢品出一些味道。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待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听起来像是世外桃园、只有幸福与康和。但是种豆除草、昼夜劳作其实也有有很多忧愁与困顿,既有身体上的劳累,也有物质上的贫乏,更不无精神上的孤寂。比起做县令逢迎上司,也难说孰苦孰乐。但是陶渊明为什么要选择“不为五斗米折腰,挂印而去”,从一种不如意走向另一种不如意呢。诗中给了我们回答:“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艰难困苦并不算什么,只要这种生活不违背我的意愿就好。即使都是痛苦,但是两种苦痛也是有区别的。种田除草的这种痛苦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能甘之如饴,但却可以淡然处之,而强加给我的苦痛,却会让我倍感煎熬。选择生活,这是一种生活的态度,也是一种人生的态度。 孔子的弟子颜渊身怀大才,却不愿意出仕为官,身居陋巷、贫苦度日,历代文人贤达都钦佩他安贫乐道的气节。独是明代的陈继儒慧眼别具,认为:“安贫乐道,独行苦节之士皆能之,何足以难颜子。”安贫乐道、在贫穷中豁达乐观这种事稍微能忍受贫苦的人都可以做到,不足为奇。颜渊的真正可贵之处,在于身怀王佐之才、出仕为官、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但是偏偏不愿意去,他愿意选择这种贫苦的生活,而能坚持下来。他的贫苦生活并不是生活强加给他的,而是他自己主动选择的。这也是他的可贵之处,这也就是他让孔子也“三叹其贤也”的原因。虽然同样是贫苦生活,但是被动承受,与主动选择已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生境界。 《菜根谭》有云:“身似不系之舟,一任流行坎止;心如即灰之木,何妨刀割香涂”。说的是我身如浮舟、心如死灰,不管你狂风暴雨、寒潮冰霜,我都如金刚不坏之身一样,一一承受,不起波澜,这样的境界谁也无法将我击倒。其实这样的人看似境界高深、胸中豁达,其本质却是消极承受,与安贫乐道的人一样,只是被动承受生活,而非主动选择生活。 主动选择生活,就是一定是康庄大道吗。未必,其中也有着苦痛挣扎、凄风冷雨,但是这些都是你本已想到的、本已选择的,所以可以淡然处之,而非麻木自我,被动忍受。 陶渊明在另一首诗中,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种桑长江边,三年当望采。枝条始欲繁,忽值山河改。荷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本不值高原,今日复何悔。”三年种桑,马上要到收获的季节了,忽然一场洪水将桑树全部冲毁了。这时候安贫乐道、被动承受的人会想,后悔死了,早知如此,我就不种在江边了,但是天意如此,我能奈何,忍着吧,还能怎样。而积极主动选择生活如陶渊明这样的人却想的是,我本来就种在江边,那么被水淹了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自己没种在高原上,所以今天的结果就是种桑之处的选择,所以无须后悔。两者相较,高下立判。 爱我所爱、为我所愿,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管这种生活是喜乐安康还是坎坷波折、不管这种生活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陡峭难行、不可思议,守住心中一方寸土,你便赢得了整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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