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区里弥漫着红尘味,空气里能闻到炖汤或是炒菜的香气,午饭时分,小生意人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卖豆花,他们的叫卖声引起很多小孩子争相模仿。在广场的一隅,居民们排着长队买米糕、煮熟的花生和当季的尝鲜品。 那里的楼房各式各样,有普通的单元楼,一梯两户,在高层的阳台上,可以望见不远处黛色的山峦,适逢下雨天,山间雾霭氤氲,在这时舒张鼻孔,深吸一口气,清新微凉的感觉沁人心脾,心中有幸福感。楼前种着一排小叶榕,枝干虬劲,枝叶茂盛到能伸进人们的家里。每一户的阳台上种着各式各样的花卉,兰花、月季、芍药、玫瑰、昙花、无花果……应有尽有。楼顶上则是果蔬的天下,南瓜、丝瓜、青椒、菠菜,还有葡萄架下悬掛着的一串串颗粒饱满的葡萄,虽然果实被鸟儿啄食,但还是呈现出了丰收的景象。 单元楼后边的建筑有点历史岁月感了,类似于岭南的骑楼。楼只有四层,每一层有一个通走廊,人们出行都要穿过它。在闲暇的时候,大家都爱打开家门,搬出藤椅坐在走廊上择菜、看报,和邻居唠家常。晾衣服的竹竿从屋内延伸至露天的地方,残留有洗衣粉清香的衣服、被罩、床单随风飘舞,在某一瞬间,会觉得像置身于万国旗下。这一类楼房前通常会有一块很大的坪坝,坪坝中央的那颗黄桷树下面铺着待晒的玉米和红辣椒,种着小葱、韭菜的花盆整齐地摆放在一边,小鸡在啄食;小孩子们在树荫下追逐打闹,退休的老头老太们聚坐在树下聊天。 街区的主干道不长也不宽,道路两旁种满梧桐树,夏天中午雷阵雨后,满树的叶子都是那种要溢出来的绿。目光穿过梧桐叶的空隙看天空,天空仿佛被切割成各种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到了秋天,树叶转黄,让人想起王昌龄的诗:“金井梧桐秋叶黄”。邮局、理发店、面馆都在这条唯一的主干道上。菜市场也在附近,走下一条长阶梯就可到达。 水是聚落的发源地,古人傍水而居,水是灵性之物。街区的最里端不远处有一个水库,它不仅具有灌溉农田等实用功效,而且还满足了人们其他的生活需要。夏天,人们在水库里游泳、划船,冬天则改成钓鱼。亚热带季风气候下的冬季,植物并没有枯萎,田垄上的青菜翠绿,果树挺立,很符合张九龄诗所描写的“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的场景。水库边环绕着小洋房,大概很多人都幻想住在里边,像书里写的“维卡里奥一家购置了一栋坚实的房子,有一座宽敞的后院,时有海风吹过”。 这个我理想的居住街区其实就是我故乡一个兵工厂家属区的真实样子。我只有在每年酷暑或是严冬的时候才会在那里短暂居住一阵,但我对它的思念与热爱却是很难用语言表述的。曾经在大学的文学课上读苏童的《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苏童开满鲜花的老家枫杨树使我忆起了我出生的那所掩映在香樟树林中的职工医院、厂房旁的菜畦、秋冬前山风竹萧疏的景象…… 2017年春天,我到台湾一所大学当交换生,学习四个月。夏天的雨夜,我站在高雄所住民居的阳台上乘凉,映着昏黄的路灯,看见雨丝凌乱地飘洒向四方。对面那栋居民楼亦是骑楼似的建筑,人的剪影透过窗帘若隐若现,摩托车的鸣笛声响起又很快结束,司机脱掉帽子和雨衣,拎上像是食物样的东西消失在楼道里。那一刻,我有一点迷失的感觉,仿佛我置身在故乡那间与我同龄的屋子里,墨绿色的垂地窗帘随风扬起,我枕着雨声沉沉睡去。 朦胧中,我想起1947年,一个叫郑定邦的建筑师把中国地图上的地名一条一条画在台北街道上,重庆路、成都路、汉口路、南京路……自此,台北市区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带有中国大陆的印记。作家蒋方舟因此称台湾为“想象中的祖国”,这个称谓因为有“祖国”二字而凸显宏大的历史叙事感。随着两岸交流的不断加强,现在的台湾早已褪下了“想象中的祖国”的标签,但它在五月的一个雨夜,却满足了我对理想的居住街区的幻想,或者说是对故乡的深情回忆。 “有一条河与生俱来,你彷佛坐在一只竹筏上顺流而下,回首遥望远远的故乡。”不管是在新北的淡水河,东港的东港溪,还是在云林的浊水溪,台中的大甲溪,我都将它们想象成我故乡的模样,魂牵梦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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