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8月初的一天,我们共30名电子科技大学的大学生,被成批地分配到重庆市远郊的一个三线企业。 我和另一名同行的同学,扛着再简单不过的行装,怀揣着《报到证》,匆匆忙忙离开大学校园。火车喘着粗气,带着我们在成渝铁路上翻山越岭地爬行,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我即将去工作的单位——国营劲松机械厂(现在的重庆红宇精密工业有限责任公司)所在地山城重庆。 第二天一大早,工厂设在重庆市区的接待站安排我和同学上了一辆前一天就已装了各种货物的解放牌卡车。开车的师傅很年轻,自称姓胡,据他说,他也是组织上从湖南调过来支援三线建设的,他对人很热情,也十分健谈。当他说起离目的地至少还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工厂处在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深山沟时,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但当他侃侃说起工厂的建设是国家的重大战略决策、对国家的重要意义、各级政府如何重视、全国四面八方如何积极支援云云,又顿时燃起了我们青春的热火。正说着,他忽然停住了话音,把脸侧向我们,神秘地问道:“你们知道我们工厂是干什么的吗?!”我们摇摇头,他轻轻地踩了一下刹车,放慢了车速,右手仍紧紧抓住方向盘,空出了左手,再伸出左手食指,从下往上慢慢地划了一个半圆弧,然后再往天上一指,满脸带着骄傲,这使我们这些非此专业的学生,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也荡起了一丝兴奋和自豪。 汽车沿着山间的崎岖公路盘旋着,时而上升,时而下行,两边贫瘠的山村、半荒芜的农田、在骄阳下低垂着头的行道树,不时掠过眼前,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干渴烧灼着我的心,使我在颠簸中昏昏欲睡…… 快到中午时分,汽车爬上一座山坡,穿过“一线天”下的弯弯曲曲的峡间公路后,忽觉眼前一亮,据胡师傅介绍,眼前崇山峻岭中的一片稍微平坦的山崖处就是未来新工厂的中心了,我不觉精神为之一振,极目望去,眼见各处飞沙走石、红旗招展,“加快三线建设,立足反修防修”“备战备荒为人民”“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等红色横幅不时映入眼帘,建设者们的号子声和汽车的轰鸣声响成一片,但除了沿着山坡边缘用牛毛毡和竹席等搭建起来的星星点点的临时棚屋和几处低矮的“干打垒”平房外,还没有一点工厂的影子,这就是我心中对这座工厂的最初印象。 工厂接待人员领着我们扛着行李直接进了工厂职工临时食堂,这是在一个小山坡上用牛毛毡搭起来的一处临时房屋,地面用“三合土”(石灰、水坭、炭渣的混合物)处理过,中间摆了一些用本地的树木板材制成的桌椅,没有任何修饰,倒还干净。我们的午饭是一碗大米饭、一盘青炒空心菜,外加一小碗南瓜汤。接待人员特意告诉我们,工厂领导专门打过招呼:新来的大学生还没办完入厂手续前,由接待人员带到食堂吃饭,暂不给钱,吃饭也不定量,吃完可以再加。我感觉到这是对我们的优待。 饭后,接待人员领着我们很快地办完了报到手续,报到人员给我们简单地介绍工厂建设情况及对我们未来工作的安排,然后又领着我们来到宿舍,安排了床位,随后就道别离开了。这是一间用片石作墙体、用小青瓦加木条作屋顶的“干打垒”房屋,面积大约40余平方米,地面直接铺着青砖,脚一踩上去,砖下还偶尔发出吱吱的水声。房间内全是双层的简易木床,能住20余人,房内所有住宿人员的行李都集中堆在一张空床上,据说这间房屋是专门为我们新来的大学生准备的,行李都不多,房内也不显得拥挤。房间里早前已经来了十几位校友,大家打过招呼,并互相简单地自我介绍后,就各行其事了,有的整理着自己的行装,有的躺在床上看书,还有相互熟悉者坐在床位上聊天……我是被分配在上层铺位的,我放下行李后,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床铺,约着一位同伴,带着一股好奇心,游走在沸腾的建设工地上。 夜幕慢慢降临这灯火通明的山区工地,人声和机器声也慢慢地停了下来,建设者们或穿着单褂、或赤背上搭着一根毛巾,或成群集队、或三三两两地拿着搪瓷碗、缸,各自进了自己居住的工棚,整个山沟慢慢地静了下来。我和几个同学也一起找到了在公路边临时搭建起来的洗澡堂,用清凉的地下泉水,冲洗着一天来满身的灰尘,和着和煦的晚风,真还有点特别的惬意。 晚上,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直视着黑暗中依稀可见的屋顶木檩: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校园、我们的工厂、我们的青春梦想,还有白天那一幕幕轰轰烈烈的建设工地……我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睡。室外那时断时续的蝉鸣声伴着阵阵山风,吹着树木沙沙作响,从房顶瓦楞间透进来的洁白月光,让我仿佛又看到了明天的希望! |
中国兵器报微博
小黑屋|兵器之友 ( 渝ICP备05012515号 )
Powered by Discuz! X3.3 © 2001-2013 Comsenz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