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天涯共此时

北方的秋日，渐次染上萧瑟的韵味。

黛青与灰白的云浪，在苍穹流动，一如小杨忐忑的心境。凉风袭来，他裹紧单薄的衣衫，跺了跺麻木的双脚。临近中秋，他拎着包装精美的月饼盒探望电气专工，为斩获订单铺路。专工姓张，行业泰斗，约了几次，每每错过。这次更是不易，小杨几经辗转，于凌晨赶来，守在设计院对面的小花园，希望遇见。

时间尚早，设计院大门紧闭。值班大爷巡逻，透过伸缩门的缝隙，看了看对面的小杨，一脸嫌弃，这小子又来了，唉，倒是个勤奋的孩子。

小杨向大爷点点头，疲惫的眸光掠过街角的小花园。半枯的喇叭花，不惧秋意，生于路边，匍匐前进，长于树丛，便攀附向上，吹响生命的号角。高大的悬铃木，守护在花园边界，鹅掌形硕大的叶片形似梧桐，却比梧桐多了几分棱角与风骨。风来，一叶落，满目秋凉。

七点，设计院门开，陆续有人上班。八点，八点半，仍不见张工身影。心沉入谷底，以小杨的了解，若非出差，张工几乎从不迟到。

斟酌用语，小杨拨通张工电话。彼端是张工清冷的声线：“不好意思，我临时出差，下次再约。”简洁回答混着列车员播报车次以及旅客交谈的嘈杂声。

看来，这次奔赴，注定无缘，那就回家吧。小杨打开订票软件，今时近日，无票，满眼候补。回无可回，去无可去，小杨坐在花园里发呆。一只蜗牛闯入眼眸，它背着硕大的壳缓慢爬行，柔软得近乎透明的触角努力伸直、探路。凝固在泥土之间的青色碎石，有锋利的棱角，而它毫无畏惧，负重前行，许久时间，挪动了不过一手指的距离。

莫名的感动，从小杨心底攀升，蜗牛尚有青云志，我辈更当砥砺奋进。

小杨的确是个颇有进取心的拼命三郎，不甘困在产品设计的一方天地，自愿去市场磨砺。新冠病毒肆虐时，他和同事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毅然驱车千里处理紧急项目，因为当地管控，他们被多家旅店拒绝入住，只能蜷缩在狭小车厢里休整；拜访郑州客户时，遇到特大暴雨，他困在停水停电的旅店里，饿极，啃几口方便面，渴极，喝一口快要见底的瓶装水，耗尽仅存电量关心客户的安危……因为真诚、专业与全力以赴，他赢得了客户的信任，拿下多个订单。

“张工这根硬骨头，我迟早啃下来。”小杨拿出一块精致月饼，掰一角丢进嘴里，咸涩粘腻，堵在喉咙，难以下咽。偌大盒子装着几块月饼，如今的商家愈发精明了。

手机铃响，接听，“爸爸，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幼子奶声奶气的语调，他的眼睛一下子酸涩起来。算起来，他这次出差，已有月余。

终于抢到了车票，终于可以回家了。小杨走过车站出口，不经意间看见一位发色斑白的老人，熟悉的眼眸，略带倦意，却依旧睿智而平和。

“张工。”小杨兴冲冲地跑过去打招呼，相谈甚欢。

分别之际，张工拍拍小杨的肩膀说：“小伙子，加油，我知道你们公司，技术方案做得不错。我们很快就会见面。这几块月饼带路上吃吧。”

小杨愣怔了片刻，嘴角旋即翘起完美的弧度。他笑了。路灯也笑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悄然跳出了云层。所有等待与付出，皆是有收获的。

回家的列车在夜色里疾驰，皓月当空，光华如练。小杨打开张工塞给他的月饼，那是简易到极致的素纸包装，包着五块酥皮月饼。咬一口，唇齿留香，甜到心底，是团圆与功成的味道。此时此刻，父母妻儿、张工和家人或许都在吃月饼吧。

苍穹悬明月，天涯共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