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赠

雨丝如雾，悄然织成一片，在车窗上密密地划下银线。山路蜿蜒向前，车子沿龙泉山盘旋而上，我心里却打起退堂鼓来。然而，回头看看身旁那小小的人儿，她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盛满了纯然的光亮，似乎早已忘却了天气，只把心系在未曾谋面的桃林之上。我心中一暖，便踩实油门，任细雨无声地包裹住我们前行的车影。

窗外，绿意汹涌而来，淹没眼帘。山峦被雨雾笼罩，仿佛裹着轻纱的巨人，沉稳而朦胧。路边的果实悄悄缀满了枝头，黄澄澄的枇杷、青涩的李子、裹着绿衣的核桃，还有那红艳的桃子——它们甜香的气息，竟穿透了湿润的空气，仿佛成了可以触摸的丝线，牵引着我们的鼻息。山野间的小花更是无所顾忌，随意泼洒在草丛与石缝里，宛如大地随意抛出的碎彩；几只白色的蝴蝶竟不惧雨意，于花间翩跹飞舞，宛如几片迷失在尘世的云絮，在湿漉漉的绿毯上浮游。

步入桃林深处，枝叶交织，雨水便自叶尖滴落，仿佛树也在悄然啜饮。女儿小小的身影在树间穿行，每摘下一颗红桃，便是一阵欢喜的跳跃。她脸上溅了泥点，小手沾满桃毛，可笑声却像山泉一样清冽，轻易地穿透了雨帘。

下山时，我们的筐中盛满了红桃，还意外收获了一捧野生的枇杷。衣服早已濡湿，鞋子沾满山泥，脚步沉甸甸地踏在归途上。可心里的灯盏却亮堂堂的，脚步也轻快如初。孩子那在泥泞中跳跃的小脚，仿佛踩踏在我心中那层世俗的尘埃之上——她尚未懂得计较得失，全凭天然之乐，在湿漉漉的天地间随意行走。

原来山不吝啬，它慷慨赠予我们的，岂止是那两筐沉甸甸的桃？更有那不知名的小花、雨中翻飞的蝶影、野生的枇杷，以及孩子初识世界时那无遮无拦的笑声。

归途雨丝仍细细斜织，沾湿了衣裳，却打不湿心中那点小小的灯火。孩子睡熟了，脸蛋上还留着泥痕。可这泥痕，岂非大地馈赠的天然胭脂？

人生行路，风雨如晦原属常事。只是我们总习惯于抱臂踌躇，却忘了在泥泞里，童稚的眼睛依然能发现蝴蝶翅膀上未曾干涸的露珠与花光——它轻盈地栖息在肩头，瞬间便拂去衣上所有湿寒泥泞，只留下一点光斑般微小的暖意。

原来所谓美，并非仅仅安然静候于风和日丽之中；它更像深埋于泥土的种子，哪怕在湿冷晦暗的雨中，只要心田还存着未枯的春意，仍可随时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