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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难买你愿意

2020-5-19 18:50| 发布者: 陈利娟| 查看: 583| 评论: 0|原作者: 兵器报社 宇林

今年6月份,儿子研究生就要毕业了,作为家长,应该满心欢喜才是,但对于儿子的毕业,我却隐隐有些不快。不快的原因很简单,我希望他接着攻读博士,而儿子的回答却是按下学习的暂停键,想先工作再说。

分歧并非今日始,大学毕业后,我们对未来的安排就不在一个频道上。我期待的剧情是读完研究生之后就考博士,最好是硕博连读,儿子策划的剧目是先考硕士研究生,下一步再说。当时,美国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给他提供了硕博连读的录取机会,儿子以不喜欢电气工程专业为由直接放弃,选择攻读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研究生。如今,2年即将过去,期间尽管我苦口婆心反复劝说,不厌其烦一再提醒,他仍然我行我素无动于衷,我除了弹弹“崽大不由爷”的老调,想不出啥高明的招、管用的辙。

“让你抓鸡,偏要打狗”,我的期待与儿子选择的“逆差”让我回想起2009年春节时,我们父子间的一次对话。当时,他不满13岁,青春期的叛逆已经萌生,我看他有些不顺,他看我有些烦,只是表面的平和还在,没有到水火不容的程度,也没有跌落到井水不犯河水的境地。有一天,他很严肃地告诉我,要和我谈谈。一开腔就是高潮,控诉我说话打官腔,办事很霸蛮,什么事情都不同他商量,不让有自己的想法,没有给他选择,都是我事先想好,规定他“就这样”,让他“没有一点自由、一点想法”,要求简单直接:“不能把你设计的人生塞给我,放放手,让我自己来!”

听着他苦大仇深的控诉,义愤填膺的神情,我先是觉得好笑,既而愤懑、委屈、失望等诸多情绪交织着一拥而上,让我感觉到一言难尽又似乎无话可说,一方面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爆发,另一方面,也在反思自己,剖析原因,梳理对错。

记得孩子还没有出世,我就明确了作父亲的底线:虽然不能在物质上全面满足,精神上系统引领,给孩子一个平等的态度,总是可以的。在他年幼时,就曾约定“多年父子成兄弟”“平等相待,和睦相处”既是处理我们父子关系的态度,也是追求的目标。为了预防失职、渎职,我还认真研读过一本又一本《做一个成功父亲》之类的书。更何况,我的每个设想、每次安排,哪个不都是为了他好,不是经过反复周全的考虑,为什么儿子的感受却是适得其反?出现这种事与愿违的局面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突然想起庄子与惠施的故事。当年,庄子的故交惠施在梁国做了相,庄子想去拜访他。有人对惠施说:“庄子来这里是打算取代你的相位的。”惠施深感惶恐,派人在城内寻找庄子,花了三天三夜仍没有找到。庄子突然出现在惠施面前,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拿出擅长隐喻的高招,分享了一个故事:“南方有一种鸟,名字叫鹓雏,你知道它吗?鹓雏从南海起飞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的泉水不喝。在这时,一只猫头鹰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鹓雏从它头顶飞过,猫头鹰仰头看着它,发出‘吓’的怒斥声。现在看来,你也想用梁国的相位来‘吓’我?”

一国之相,在多少人眼中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梦寐以求的成功,自然在惠施眼中是任何人不许觊觎的禁脔,庄子却不屑一顾,将其比喻为腐鼠。为什么会有这种天壤之别,无非一个人在意功名利禄,一个人追求逍遥适意而已。当然,在功利者眼中,惠施是成功的,他谋到了高官,得到了荣耀,享受到了摆布人的惬意,尽管这种成功是遵从官场规则修炼完善的,按照梁王标准塑造的。在追求自由的人们看来,庄子未必是失败者,尽管他只担任过宋国漆园吏——这种带有企业性质的、微不足道的地方小官,但他保留了淳朴,释放了天性,放飞了思想,千百年后仍然给人震撼与启迪。所谓“千金难买我愿意”,道理就在其中。庄子与惠施是朋友,价值观都难统一,选择都相差这么大,我代替儿子去规划未来,不管出发点如何美好,设计如何完美精巧,都是在我的人生经验、价值体系中定目标、作取舍,未曾考虑过儿子的想法,难以涵盖未来的时代需求,不过是变了形的自我设计,过把瘾的孤芳自赏罢了。强行这样做,说好听点是“爱”,讲客观点是剥夺了儿子选择生活的权利,讲难听一点是我耍作父亲的威风、自以为是,难怪他难以接受,甚至非常反感了。如果他从心底里反感,哪能体会到生活的乐趣,哪能滋生向好向上的原动力呢?继续这样做,差的结果是在“为了儿子好”的名义下,害了儿子,断送了他的未来,引起父子反目;即使儿子勉强接受了,也是强人所难,让他始终生活在我的想像中,成长在我的阴影里。儿子是他生活的主体、未来的主人,必须尊重他的主体地位,给他自信,让他自主,与其博人眼球,成为别人艳羡的成功父亲,不如默默无闻,做儿子可亲可信的陪伴者,高兴一起狂,烦恼一起扛。想到这一层,我不但理解了他的感受,原谅了儿子的态度,更从心底里感谢他的提醒,相信他能面对未来。尊重他的自主选择,也许是身为父亲的我能给他的最好礼物和最大鼓励了。要知道,谁的青春不奋斗,谁的人生没磨砺。身为父母,无论怎样设计儿女的前程,都无法代替儿女去搏击未来,感受生活,经历酸甜苦辣,体验人生百味。

“我的人生我做主”,这是儿子成长的开始,是勇于担当的基石,也是儿子独立的标志,身为父亲,欣慰之余,也夹杂着些许失落,但我真心愿儿子能听从内心的呼唤,做一个真实于自己,生活真实的人,哪怕成功难一点,挑战多一点,鲜花掌声少一点,但会在任何时候、任何挑战面前,都有信心面对,有能力战胜,有底气坦然与共。

千金难买你愿意。儿子,如果注定这一辈子我什么都不能给你,那么就允许我给你一次自我选择人生的机会吧。也许,你的选择不是我期待的,未来我们还会有分歧,但我一定理解你、祝福你;也许,我真的再也不能给什么帮助,但只要你需要,我一定倾其所有,付出一切;也许,未来的路,有挑战、有困难,甚至还会有挫折,但一定挺真实、有内涵、真丰富。

找到自己的喜欢与追求,真实于自己的想法,不忘初心,不拂己愿,活得自信,活出自己期待的模样,这是儿子生而为人的权利,也是我作为父亲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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